他合上眼，意识沉寂了下去，身体也坠入了黑暗。
枫子云从死亡的绝望中醒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他记得这里，还有那个印象中喋喋不休的外星人。
“欢迎，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却与印象中的机械音有些出入，这次的声色似乎有了些情感。
“喂，我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枫子云问道。
“请放心吧，你还活着。”那外星人回答。
“我知道我还活着，这不需要你来解释。”枫子云不耐烦地说道。
“……你能够无限再生，是因为你的细胞与病毒足够亲和，别人的身体会被病毒撕裂，而你却因此永生。”
“你之前服用的药物是针对感染者的兴奋剂，同时刺激细胞和病毒，虽然可以让你短时间内获得爆发性的能力膨胀，但也会让你后续变得严重虚弱化。”
“在能力被抑制的情况下大量失血，这几乎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但这些病毒却代替了血液的作用，它们在你的体内循环，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也成为你的力量。”
那外星人说着，竟然幻化出一个长得和枫子云一模一样的身体，像一块陶泥般从地板上塑起。
他张开嘴，用着和枫子云一模一样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你的病血融合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了，距离你真正力量的解放只剩下一步之遥……。”那外星人顶着和枫子云一样的脸，表现出的狂热却让枫子云本人感到恶心。
“所以，你们的无聊实验完成了？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枫子云皱着眉说道。
“恰恰相反，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刻。”那外星人脸上露出诡异的僵硬笑意，“至于剩下那百分之十，只要你点头，占据你体内的大部分病毒就能瞬间吞噬你最后的低劣残渣。”
“是吗，不过听起来这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我可以拒绝吗？”枫子云的手指逐渐蜷曲，握成了拳。
“当然不能，你可没这个权利。”外星人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的要求，“你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种子，怎么能让你就这样离开？”
“哈？这是我的身体，我为什么不能拿走？”
“笑话，你的生命，你的力量，全部来自于我！你身体里流动着的每一粒都是我意志的碎片！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外星人的嘴咧得很夸张，笑得也比看上去要更加放肆。
“那又怎么样？至少我的身体还是我的！”枫子云大声说道。
“不过是一具低等文明的垃圾而已，脆弱又短命，何必拘泥于这种躯体？”外星人的笑容收敛了些，他伸出了手，“来吧，迎接只属于你的进化吧！”
枫子云看着那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白净的手，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现在满目疮痍的手臂。
“已经足够了，我满足我现在的残缺，多谢你的好意。”枫子云终究还是没有握上那只手。
“咔——”
那外星人似乎因为意外枫子云的拒绝，变得恼羞成怒了，用力地将手握成拳头，竟然捏碎了自己的骨头。
“你！！你！！”
本来化作人形的外星人顿时消散，四周的白色空间瞬间被底下涌上来的血色吞没。
一条细长的黑色绸缎从血池中伸出，缠住枫子云的左臂将他悬吊在空中。
一张巨大的黑色面孔从他的眼前浮现，空洞的双眼和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让枫子云不禁怀疑这就是这个外星人的真实面貌。
“你觉得自己很高贵吗？！你以为这种被情绪所支配的主观值得自己信任吗？！”
“你以为自己是一会之长，一城之主，一国之君？！你只不过是个只会迎合自己的地位和过去的臭虫而已！！”
“看看你自己吧！作为自认为已经支配世界的人类的一员，你能做到什么？！你们甚至连变作怪物的同类都不如！！”
枫子云咬着牙，毫不示弱地瞪着那丑陋的面孔。
“的确，兔子的敏捷，血雁的孤高，铁鳄坚韧，海怪的深邃，虫母的睿智，我们一样也做不到……但要是舍弃脆弱的身体和柔软的心灵，我们才真的什么也不是！”
“说我们是渣滓，是垃圾？但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我的罪名也比你们这些拿近百亿条人命做实验的混蛋要轻微得多！！”
枫子云的话让外星人停顿了一下，随即他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
“听听啊！你不会还真的以为自己很伟大吧？！”那外星人的两个空洞眼眶弯成了月牙。
“你明知道那个女孩正在被侵蚀，那个恶魔觊觎着她的身体，她每次都在最危急的时候站出来挡在你的身前，而你需要的却只是那个恶魔的力量。”
“你绞尽脑汁去笼络那个牺牲于正义的男孩，在他的生命无数次接近死亡的时候，你想的却是他还有多少价值，不是吗？”
外星人看着枫子云低下头，头一次没有反驳他。
“是吧是吧？你问问自己的心，是这样吗？！”
枫子云沉默了，这外星人说的完全没错，他救下夏青璃收服张小飞，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他所用。
他不禁有些愧疚，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做一个坏人，但欺骗与谎言却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个被你当做唯一亲人的女孩，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你那颗伤痕累累的寂寞的心而已。”
“你需要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可以承受你所有爱意的‘枫晞’罢了！”
听到这里，枫子云心理防线终于溃败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住在他心底的外星人的确看透了他所有的想法。
在他面前，枫子云只是个渺小的透明人，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便签般轻松地贴在了玻璃板上，供他翻阅。
原本从未松懈的拳头也放开了，他不再挣扎，任由那条绸缎将他拖到血池的边缘。
“承认吧，这个世界就是一团乱麻，而你也只不过是深陷其中的一条可怜虫。”
“接受进化吧，摆脱这个烂透的腐朽世界，成为唯一的智者，引导这个世界彻底蜕变！”
那困住枫子云的绸缎也渐渐松开，枫子云却仿佛失去魂魄般被牵引着走入了血池中。
那池子的中央里再次冒出了那个外星人化成的另一个枫子云，向他伸出了沾满鲜血的手。
枫子云一步步踏进池子里，走向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朝着对方也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时，他的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画面。
他停了下来，摇着头，竟然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弃这些糟蹋你大脑的破烂回忆！！”外星人愤怒地大吼道。
“不！不是破烂！你在骗我！”枫子云的双眼顿时充满了怒火，“只有她！我要的只有她！只有她会为危险的我担心，只有她会为晚归的我留灯！！枫晞，只有一个！她是我的！！”
一声怒吼，万里血色的空间顿时崩塌，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睁眼，他又回到了最初的白色空间里。
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枫子云就直愣愣地站在他对面，对他怒目而视。
“你要拒绝我吗？！选择这些人类几千年来留下的糟粕！！”
“欺骗！暴力！你们让自己身处的世界满目疮痍，遍地狼藉！！为什么要留恋这些垃圾！！”
枫子云冷眼看着他。
“人类的确存在着太多无法理解的罪恶，但也正是这些，这些让无心者无法理解的无论善恶对错的一切，才让着个世界变得如此斑斓，这不尽相同的一切，才是人性的美丽。”
“愚者，人类之愚，充满了人类之恶，但正是这些恶，才让人类进步至今。”
“自私，让人变得更强，贪婪，让人永不停歇，残忍，让人没有弱点。”
枫子云说完，再次看向那外星人。
对方只是咬牙切齿，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动粗。
“愚者……呵呵……好一个人类之愚……”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你就拖着这副腐朽的身体，靠着你那人类之愚来对抗我吧。”
“枫子云……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枫子云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持续十几秒的眩晕之后，直射双眼的强光终于消失了，枫子云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看着被粉刷得雪白的天花板，枫子云终于意识到自己清醒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叶瑶凑了过来，将他从病床上扶了起来。
“枫晞呢？”
“已经回来了，但现在还没有醒。”叶瑶顿了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其实……老烟头，还有夏青璃他们……嗯……被……”
“……”枫子云愣愣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叶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了。”
他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叶瑶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出了房门，留下枫子云一人在病房中冷静。
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枫子云随便吃了些叶瑶给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午餐，挣扎着下了床。
虽然有些踉跄，但他还算适应。
为了掩盖枫子云身体的变化，他被叶瑶特地送到家中养伤，以此来避开别有用心者的眼线。
失去了异能的力量加持，枫子云感到有些无力。
他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和一双黑色的皮手套，他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身上的丑陋疮疤。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枫子云来到了医院，很快就找到了枫晞的病房。
枫子云看着床上的苍白女孩，心中无比疼痛。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一口咬上了少女的脖颈。
窗前那台连接到枫晞血管的机器，仪表盘上指向三十的指针竟然开始回调了，直到枫子云离开后，指针竟停在了二十左右。
枫子云强忍着全身的剧痛，硬撑着走到了自家楼下。
“咳咳——”
鲜血从他的喉头呛了出来，紫红色的血水顿时洒了一地。
“该死的家伙，这就开始对我的身体进行排斥了吗……”
“等着吧，在我彻底倒下之前，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躲在南极的家伙，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人类之愚！”
…………………………
【小贴士】
枫子云:无异能，融合度91.2%
枫晞:A[空间折叠]，融合度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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